姜作之每天要吃三种药，有时他会拿着药端详半天，努力回想：今天到底吃了没有？但只要站上球场，谁跑位不对，谁重心太高，他记得分毫不差，随时准备“指点江山”。

　　今年86岁的姜作之，很可能是我国现役篮球顾问中年岁最大的一位。杨楚珊中学篮球馆是学校的“供暖末梢”，热力难以覆盖的地方，这位干瘦的老人用热情“找补”。

　　在龙江篮球圈，姜作之的江湖地位很高，被尊称为“老爷子”。他是华龙女篮俱乐部创始人，为中国篮坛培养出马宗青、苗立杰、宋力维等22名国家队、国青队球员，向黑龙江省队输送了50多名优秀球员，为黑龙江省培养了数百名女篮青训队员。2019年1月，姜作之摘得首届“苔花奖”——这是中国篮协为扎根基层教育工作者而设的最高奖项，由姚明亲自颁奖，全国只有6名基层篮球教天选练入选。

　　单人床、老花镜、药口袋、保温壶、电蚊香……姜教练的办公室里满满当当，生活气息浓厚，给人一种常年不回家的感觉。

　　今年是哈尔滨华龙篮球俱乐部和杨楚珊中学一条龙联合办学的第27年。眼下，初、高中两支队伍共有25人，主要来自哈尔滨、大庆、双鸭山、鹤岗等地。队员们每天放学后训练2个小时，周末训练4个小时，姜老一直在场边盯着。“姜老师抓得特别细，我们指导不到位的地方，他会立刻指出来。”尹守平教练钦佩地说。

　　姜作之毕业于哈五中，是个业余篮球爱好者和裁判员，曾在哈尔滨市灯泡厂工作。谁也没想到这个灯泡厂的技术能手，竟也能“照亮”龙江女篮乃至中国女篮的未来。上世纪60年代，姜作之成为道里区业余体校的篮球教练。他自己招生，拿着工作证去各小学门口“站岗”，寻找适合的篮球苗子，见到个高臂长的女孩就询问姓名、父母身高、班级和班主任电话。

　　“家长最大的顾虑是怕耽误孩子学习，我就给他们做工作，承诺只用业余时间打篮球，练好了还能多条出路！”姜教练回忆道，他每天带队到红星体育场刻苦训练，冬天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女孩们穿着棉胶鞋，戴两副线手套露天打球。为了解决训练和比赛费用，他领着小队员们勤工俭学，去灯泡厂捡废钨丝、到煤气公司挖电线杆坑。他还做过灯箱，挣钱补贴球队。这支队伍曾代表黑龙江参加全国少年篮球赛，获得全国第6名。

　　上世纪80年代初，黑龙江省商业局成立了篮球队，采取体委、企业联合办队的形式，姜作之和球队全部调到哈尔滨冷冻厂。1984年，球队曾代表商业部参加全国各部委行业比赛荣获第二名，“奖品”颇具年代感：哈尔滨冷冻厂受到商业部嘉奖并投资建5万吨冷库一座。此后7年间，这支女篮在全国大企业女篮赛、全国企业自办女篮赛和全国产业系统女篮赛中大杀四方，多次夺冠。

　　在那个信息匮乏且缺少专业训练器材的年代，一个篮球爱好者究竟是怎么带队打出名堂的？姜老神秘一笑，随即给记者解惑：“我到北京、上海出差时，会去体校看运动员做身体训练，把动作都画在小本上。其实我不知道它有啥用，回家后对着镜子反复练，第二天发现哪疼了，就能猜出是练哪了。”

　　姜教练曾拆下自行车里带，让队员们练侧身拉杠铃，虽然是土办法，但挺管用。他小时候学过武术，对于如何增加腿部力量也见解独到，“别人一般蹲杠铃，我让队员爬坡。”曾执教中国女篮的名帅杨伯镛来哈尔滨后恍然大悟：“老姜，我总算知道马宗青的力量是哪来的了！”

　　1992年，姜作之相中了到八区体育场打比赛的苗立杰，建议她放弃跨栏改练篮球。正是姜教练的慧眼识珠，让这位“中国女乔丹”有机会创造篮坛传奇，拿下WNBA、WCBA双料总冠军。跟记者聊起恩师，苗立杰感慨颇多：“我取得的成就都是因为姜老师培养得好呀，他不光教打球，还教我们做人。他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篮球人才，他不只是黑龙江的财富，更是全国的财富。我呼吁，中国篮球名人堂应有姜老师一席！”

　　马宗青、苗立杰等人毕业于篮球名校哈五中。早在上世纪80年代，姜作之就与哈五中合作办学，开创了“一条龙办学”的篮球人才培训模式。

　　“既然家长不希望孩子因为打球影响学业，那就把体校办在学校里，边学边练。”姜作之的这一创举，是从多年实践中摸索出来的，这种“体教融合”的新模式，后来作为教育界的先进典型，向全国宣传和推广。

　　姜教练回忆道，他除了当教练，还负责搞后勤。队员们住在哈五中对面的宿舍，他每天去早市买菜给队员们做饭。“姜老师很执着，为篮球队付出了很多，他的队伍管理能力很强，对篮球也有着高深独特的理解。”哈五中篮球队总教练赵明志说。

　　1994年，姜作之创办了哈尔滨华龙篮球俱乐部，这是我国第一家在国家体育总局篮球管理中心注册的女子篮球俱乐部，也是哈尔滨的一张“金名片”。他带领球队在全省及全国大赛上屡创佳绩，1994年7月，球队代表中国中学生赴香港参加亚洲中学生锦标赛获得第一名，此后又代表亚洲参加在捷克举行的世界中学生比赛获得第三名。

　　华龙女篮、辰能女篮、哈药女篮……姜作之教练的身影，活跃篮坛多年，他带领队伍多次杀入全国前四。他培养出了大批女篮人才，如韩君、马宗青、苗立杰、宋力维、陈莹琪、刘佳岑、高颂、赵爽、张家赫、邹启佳、刘禹彤等“国字号”女篮选手，并为黑龙江培养了几百名女篮青训队员。还有很多队员凭借篮球特长升入大学，有的成为篮球教练，有的被输送到企事业单位，推动了基层篮球的发展。

　　几十年来，姜教练一直都很重视青训。他成立的哈尔滨市华龙篮球体校，如今已被国家体育总局篮球运动管理中心授予“全国篮球高水平后备人才基地”。

　　“黑龙江有深厚的篮球底蕴，篮球基础很好，梯队建设很重要。我这有几个女孩，身体条件特别好，我觉得她们很有希望！”聊起队员们，姜老兴致勃勃。其实这几年，由于体校经费紧张，姜老贴了很多钱，不少人劝姜老放弃，儿子姜常军也曾纠结过，但他更理解父亲，“老爷子离不开训练场”。

　　尽管困难重重，姜作之仍期待能够重振龙江女篮。他不是个能安心躺在功劳簿上勤拭奖杯的人，中国篮协颁给他的“苔花奖”和“基石奖”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藏在茶叶盒、旧台历后面。有人想给他写传记，他说没时间。

　　姜老的办公桌上，除了2008年担任北京奥运火炬手的照片，还有一张晒得褪色的合影。他说，那是他人生中最为怀念的一年。1994年，意气风发的姜作之创立了华龙篮球俱乐部，带队在香港夺得亚洲中学生女子篮球冠军，照片里的苗立杰略显青涩，尚不知自己日后将给中国女篮带来怎样的惊喜。

　　一代人的辉煌落幕，总有人舍不得离场，不为名利只为热爱。86岁的姜作之，执着地掀起幕布一角，仿佛在说“演出继续”……

　　龙头新闻·生活报 记者：周际娜；摄影：吴哲龙江篮球圈“老爷子”姜作之：灯泡厂工人改行，照亮中国女篮未来天选团队